《军魂》番外4.10

两人坐在树下,杨知陆叼根烟,悠闲地抽。

“师爷,多谢您昨日相救啊!”

这话一股江湖气,但僵硬的肢体动作出卖了苏城的拘谨。

毕竟和杨知陆还没那么熟。

“你这脚啊,能不能给我搁地上?”杨知陆见苏城坐不踏实,按了按他的膝盖,“老掂着不累吗?”。

苏城不好意思地笑笑,把脚踩实了,解释到,“师爷,我原本觉得您和和气气的,结果昨晚听师父说曾被您踹得头破血流,这是真的吗?”

杨知陆大笑,熟稔地抖了抖烟灰,“你师父还说我什么坏话了?”

这烟味如此熟悉,和王问哲一个牌子。

苏城措手不及,“没有没有……师父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
话没说完,一个女人牵着小孩过来,手里拎着只大纸箱。

苏城还在看着,杨知陆已经起身去接了。一边上称,一边客气地寒暄。付过钱,那人带着孩子继续往前走了,苏城搀着杨知陆重新坐下。

“看你吓的,我逗你的,”杨知陆接着刚才的话说,“你师父这人,从不背后说别人不是。”

说完看着苏城,长长地点了两下头,“这一点,还真是没人能和他比。”语气里是实打实的佩服。

又聊一会,苏城假装饿了,“师爷,我能去您家里吃饭吗?”

“嘿,你小子自来熟啊?”如此冒昧的情求,自然是王问哲的意思,杨知陆心知肚明,“家里恐怕是去不了了,我一会带你去个好地方。”

“什么地方?”

“去了就知道了,马上就有人送吃的来,你先垫垫,”杨知陆指了指西边的天,“你陪我再坐会,这景多美。”

不出一会,卤猪蹄的香味从巷口直往里钻。

“多给他来几个。”杨知陆和那人相识多年,每每照顾他生意。那人不知老杨底细,反觉他更难,也有帮扶之意。于是漂泊之人,惺惺相惜。

那人见苏城眼睛盯在锅里,口水直咽,“小伙子第一次吃吧?”于是仔细挑好,装给了他。

那人走后,苏城分分钟干掉了一个。吃得是两手流油,两眼放光,“师爷,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蹄!”

杨知陆看着他吃,竟然有种享受之感,“这人每天都来,都是这个点,以后馋了,自己来买。”

一边专心地啃第二个,一边说,“刚才应该多要几个的,带给我师父尝尝。”

“这么想着你师父呢?”

“那是!”苏城点头,“师爷,您带我师父吃过吗?”

杨知陆撇撇嘴,苦笑着摇头,“没有,你师父跟着我尽吃苦了,没落着半分好。”

苏城疑惑地望着他,手里也停下了。

杨知陆点了第二根烟,“想听故事吗?”

“想。”

“你师父是从连队被选到局里来的,一起来了好几个学生,条件都不错,但被别人抢了,于是我就带了你师父。”

“我师父条件不好吗?”苏城不解。

杨知陆回忆着说,“也不是不好,单兵素质还可以,但脑子太慢了。那几个大学生又聪明又会来事,惹人喜欢。”

“那您是不是不乐意带他啊?”苏城暗搓搓地打趣王问哲。

“没啥不乐意。我这人是这样的,你跟着我,就得按我说得来,反正做不好我就打。挨不了打,你只管走,我也不拦着。”杨知陆毫无避讳,活了一辈子,他都不曾学会伪装,“所以吧,带谁都一样。”

苏城把猪蹄放下了,怯怯地问,“我师父挨过您很多打吗?”

“你师父以前见着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。”

苏城可不敢和他一起笑,小心地附和,“我是感觉他挺怕您的。”

“就拿你昨天那事说吧,别说你连人都没盯住。要换我年轻的时候,你师父跟我汇报,十秒内还没说清地址,我指定就把对讲机撂了。”

苏城还在问,“然后呢?”

杨知陆觉得好玩,“然后?那你回去问问你师父,还有没有然后。”

苏城单听这话就不敢啧声了。

“唉?你怎么不吃了?”杨知陆这才发现他把猪蹄放在了石头上,指了指,“快吃呀。”。

本是寻常一问,苏城却连忙去拿起来。搓开塑料袋,再去咬时,却感觉味同嚼蜡。

杨知陆见状,拍了拍他肩膀,揶揄地说,“我是不是吓着你了?你师父以前和我吃饭就是这样,能躲多远就躲多远,”说着又笑起来,“实在被我叫过来,他嚼都不嚼就往下咽,一点声都不敢出。”

苏城小口啃着猪蹄,心想,师父太可怜了。

杨知陆就是这样一个狠人。

对自己如此,对别人亦如此。

手下的徒弟一换再换,慕名而来的都数不胜数,但无不被他打怕了,纷纷逃走,甚至还有投诉的。

但他不为所动,半分不改。

本是孤独惯了的人,徒弟于他而言,与旁人无异,无非是个叫法。一起做事,自然循着他的标准来。

眼里揉不得沙子,待人未免严苛,早先时候还有人劝他宽容些,后来就没人劝了。他的字典里有公平,有正义,有责任,有道德,唯独没有宽容二字。

因他在局里坐了刑侦的第一把交椅,大家怕他又难免求着他。

王问哲阴差阳错撞上来时,就有人偷偷闲话。

“之前那个小冯都合不了他的意,更别说这个了。”

“我看最多三个月吧,就得卷铺盖走人。”

谁也没想到,偏偏是这个几乎鸡立鹤群的孩子,日后传了杨知陆的“衣钵”,成为了局里刑侦科的金字招牌。

“师爷,你是喜欢别人怕您吗?”想想王问哲偶尔的严厉,苏城问道,“我有时候也挺怕师父的,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对我挺好的。”

“我和你师父比不了。他对你严,是为你好,我可不是。我就是嫌弃,见不得有人把事儿办成那样。”杨知陆是很久很久以后,才想明白人至察则无徒是什么意思。

王问哲跟着他快满一年的时候,已经没有任何休息时间了。

白天出去公干,晚上别人累得摊在床上时,他还得去打扫杨知陆办公室,买夜宵,以及完成杨知陆另外给的任务。

杨知陆是工作狂,所以他王问哲也必须是。

那日晚上,前来交图。整整熬了一个月才画成,每一笔都详实清晰,每一处都干干净净。

可将它隔着桌子递给杨知陆时,王问哲依旧心里发颤。任何一处的纰漏都可能招致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。

杨知陆从不会犯错,所以他王问哲也不行。

拿着红笔的另一头点了点图纸,“丑话说前面,有错我直接撕。”

王问哲点头,已是箭在弦上。

杨知陆没看图,右手指了一下身旁。

王问哲赶紧从桌前绕过去,站在他斜后方。

杨知陆依旧不看图,转头看着他。

眼神里有话,这还要我说几遍?

王问哲低眉顺眼,大气都不敢出,他知道杨知陆的习惯。

他从进门就站错了地方。隔着桌子,杨知陆怎么方便打他?

杨知陆没有言语,开始看图。不出三秒,红笔就放下了,意思他是不用接着看了。

王问哲顿时汗如雨下,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判了死刑。

“比例尺呢?”

冷冷地问完,杨知陆重新转头看着王问哲,眼神里的厌烦熟悉又令人恐惧。

什么都考虑了,偏偏忘了最基本的东西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第一反应是道歉,可这从来不是杨知陆需要的。

两只手将图揭起来,竖直着左右扫了两眼,心里有数,画得不错。

将他递给王问哲,“你自己撕”。

王问哲双手拿着,颤抖不止,眼泪无声地往下掉。

不可能没有委屈,甚至还有愤怒,别人动过的念头不是没在他脑子里浮现过,“要不走吧?何苦受这个罪。”

撕纸的声音,有如撕心裂肺。

多年后,他给学生看图时,还会第一时间去找比例尺。如果有人忘了,他也会责备一声,“说了多少次了?”孩子们也怕他,但顶多挠挠头,“不敢了,记住了。”

“你师父呀,一直想照顾我,特别是从我退休后,”两人已经起身,往杨知陆说的“好地方”走,“我呢,早就没把他当徒弟了。他后来留在局里,我们就成了同事。可你也看到了,直到今天,他和我说话都不敢正眼看我。”

“估计是之前被你打怕了。”苏城默默地说。

“可不是嘛?”杨知陆心里何曾没有过后悔,“他就是和我亲近不起来了。”

“师爷,您这个严法儿,我师父都没走,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。”

那该是多么深刻的理由,才能让王问哲如此一根筋啊。

杨知陆摇了摇头,“那我就不知道了,我除了教他东西,再没对他好过。直到他进修了两年多,我都没让他叫过我一声师父。”

杨知陆最怕人情关系,他不需要徒弟,他甚至谁也不需要。

王问哲对他而言,可有可无。做得好就做,做不好打一顿,重新做,反正他也不指望一定用得上。

“那您是什么时候让他叫您的啊?”苏城的诧异可想而知。

“是发生了一件事,”杨知陆指了指一家小门面,“到了,就是这里,咱们边吃边说。”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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