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借我一生》83（正经版）

两人互怼完，半夏便没心没肺地跑回屋里追漫画去了，留周淼一人站在陌生的阳台上发愁。

环顾一圈，也就防盗网上摆了两盆半死不活的植物，一旁还扔着几个黄黄的葫芦，一看就是弃置很久，上面积了一层灰。

阳台尽头有一个书柜，但里面空空如也，只放着一沓宣纸，两只圆珠笔和几张废报纸。周淼来回转了两圈，又高声叫了半夏数次，屋内一点回应也没有。

又过了好一会，周淼实在是无聊至极，抖了抖报纸上的灰，翻开来一看，里面竟然夹着一张生理解剖图的手稿，画工细腻，细节完善，想来是方峦留下的。

周淼近日正在练习这个东西，这会无事可做，便拿了旧报纸和圆珠笔，往地上一坐，比对着师父的手稿画了起来。

大概画了一个多小时，只觉肩颈僵硬，本想仰头活动一下。一抬头，瞧见半夏不声不响地扒在窗户里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，不禁吓了一大跳，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。

“你画这个干嘛？”半夏又换了一顶假发，很长，一直披散到肩，银光闪闪。

“你在这多久了？！”周淼觉得很是被冒犯，“你走路不能出个音啊？”

“你走路才没音呢！我看是你年纪大了，耳朵背吧？！”

周淼懒得和她打嘴仗，把手稿小心叠好，插回原先的报纸里，“你赶紧去给我开门！我晚上有实验，再不回去就耽误了！”

半夏不咸不淡地看着他，一点也不替他着急，“你画得真差！”

“比你强就行了！”周淼走上来，“咚咚咚”的敲窗子，“不跟你开玩笑，我真得回去了！”

“还比我强？”半夏噗嗤冷笑一声，将烦人的“头发”撩回到肩后，“你照着我画的，能比我强？”

周淼愕然，重新将手稿掏了出来，又端详了一阵，用一万分不相信的语气质问到，“这是你画的？！”

“没看见下面两个叉吗？夏夏，我名字缩写。”半夏无比得意又嘲讽地看着他，“偷学我的画，口气还这么大！”

周淼哑口无言，这画确实需要功夫，他的水平还远远达不到，语气不得不软了下来，“你怎么会画这个啊？”

“这有什么难的？”半夏避开玻璃上的反光，又看了看周淼画在报纸上的“拙作”，“你线条太丑了，毛毛糙糙的，一看就是改了好多笔。”

周淼也看看了自己的画，“我…我这是没桌子好吧？有桌子搁着就不会了。”

“咦惹，”半夏用食指在脸上划了几道，“羞羞羞！真不害臊！”

周淼尴尬地吞了一下口水，“你不信拿把小刀来，我能给你在那葫芦上雕只猫。”

半夏瞬间来了兴趣，一边嚷嚷着，“我才不信！”一边扭头就跑回屋里，找了把方峦平时拿来练手的刀，将窗户开了一条缝，递给周淼，“你要是雕得好，我就放你进来。”

周淼也不废话，捡了只大点的葫芦，拿报纸擦干净上面的灰，三下五除二一只玩着尾巴的小猫就跃然其上，每一刀都力道均匀，线条流畅。

周淼伸着胳膊将葫芦的正面冲着半夏，摇了摇，“怎么样？”

半夏心里被这小猫萌化了，情不自禁就扒开了窗户，“真可爱！送给我吧。”

“送你也行，”周淼将胳膊缩了回来，“但你得跟我说说，动漫有这么好看吗？”

“当然有啊！你没看过，你不会懂的！”

说起这个，半夏情绪突然就激动了起来。因为她挚爱的这个“王国”在家长和老师眼里，不过是“玩物丧志”。他们只劝她把心思用在学业上，他们根本不愿尝试去接触二次元的世界，他们宁愿猜测，宁愿误解，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儿，自己的学生，确实是在追寻一种有趣，有爱的东西。

周淼见她眼神突然冷漠了起来，似乎随时准备为了心头所爱迎战，反而微微一笑，“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？”

过了很多很多年，半夏都说不清听到周淼这句温柔的话时，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。只觉得那天的阳光出奇的灿烂，打在窗户的玻璃上，他俩一个在屋内，一个在屋外。

周淼小时候当然没看过动画，家里别说电视，连电都没有。

直到读大学时，在一次艺术选修课上，老师放了一段连名字都没有的动画电影片段，故事里那个隐忍，坚强，自卑到骨子里的小子，突如其来地撞疼了他的心脏。课程结束时，教室的灯突然大亮，他才从同学诧异的眼神里，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。

强烈的共鸣让他对动画电影产生了持久的兴趣，他觉得一直住在自己心里的那个因为被父亲伤害，而始终不敢出来玩的小孩子，突然有了想将脚趾头伸到阳光里的念头。

如果说他从有一天开始，变得不那么内向，不那么敏感，大概就是那堂课之后吧。当然，改变总是漫长的，幸运的是，他后来又遇见了方峦。

那日半夏痴迷地望着周淼，听他讲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情节，听他讲哪个哪个漫画家的生平故事和轶事八卦，听他讲日本的文化和习俗。

“等你高中毕业，我带你一起去日本，”周淼讲到尽兴处，也忘了和这丫头的关系，“咱们把漫画里出现的地方全部走一遍！”

半夏乐得拍手踮着脚直往上蹦，“真的吗？！啊！你不会骗我吧？！”

“我说话算话，”周淼没想到她这么高兴，突然觉得在浓妆的遮盖下，这小姑娘其实还是有很天真的一面，“咱们还去把当地的美食全部吃一遍！”

那一瞬，半夏的世界都快成了粉红色，直到听到周淼说的下句话，“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
半夏挂在嘴角边的笑容瞬间消失了，她直白地翻了一个白眼，心里默默骂了句，果然和其他大人一样，啥事都要讲条件。但就算不乐意，她也舍不得直接回绝，干巴巴地问了句，“什么条件啊？”

“我听你爸说，你以前总是班上前十，现在都快倒数了，”周淼故意嫌弃地激她，“你这样情况，我没法跟你爸开口啊。你爸随便一句，学习搞不好，只晓得玩，不就给我怼回来了？”

“我什么情况啊？！”没想到半夏虽生气，但丝毫不退却，“你以为考试对我很难吗？你以为我一定回不到前十吗？！”

周淼抱着胳膊靠在窗户边笑，“赌气的话谁不会说啊？我还说我能当院长呢！”

半夏哪受过这种冷嘲热讽啊，气得一巴掌伸出去，推了他头一下，“狗眼看人低！”

周淼赶紧离了窗户，“你这女的怎么动不动打人啊？”

“我没打人啊，”半夏学着他的样，抱起了胳膊，歪着头瞪他，“我打狗呢！”

周淼激将法没使成，反挨了一巴掌，窝了一肚子火，“有本事咱俩打个赌？你敢不敢？！”

“我有什么不敢的？！”半夏一点也不示弱，“还不用等到学期末，我下个月就能进前十！”

“嗨！还下个月？！你要是考进了，你让我怎样我怎样！”周淼心里还是有点底的，按方峦描述的情况，这个目标她指定完不成。

“这可是你说的！”半夏揪着他的话不放，恶狠狠地指着他，“我要是考进了前十，你就戴着我这顶假发，去楼下找人最多的地方，喊十遍“我狗眼看人低”！”

“可以！就按你说的！”周淼话赶话的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，“那要是你没考进呢？”

“你说怎么办！”

“你就把你这些花里胡哨的破玩意都给烧了！……”

“没问题！”

“我还没说完呢！”周淼把话插了回去，“并且承认你审美有问题！”

半夏一口气堵上来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到窗外，又给了他一巴掌，“你才有问题！”

“你就说你敢不敢吧？！”游戏的快乐上来，周淼作为一个正常的男的，连疼都忘了。

“一言为定，谁反悔谁不是人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