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至远》第66篇

早上十点,客车进站,等最后一名乘客下了车,史庄将车倒到停车位上,就先下来了。

虎子和表一航从头到尾挨个座位打扫,收拾垃圾,将放下去的座椅调到原位。

“你说师父还生咱俩气吗?”

表一航从窗户里瞅了眼闲站在远处嚼槟榔的史庄,“感觉还好吧。”

“你刚才胆子真大,不怕那人报复啊?”

“这有什么好怕的,他又不知道我和你们一起的。”

“也是哦,我和师父没多嘴,他也怨不到我们头上来。”

表一航暗自笑了笑,“我跟你讲,真要打起来,他们不一定能赢,”说着轻轻指了指史庄,比出大拇指来,“他有功夫。”

过了一会,史庄吐了槟榔,走到车门处,“还没完?”说着爬上来,抓过虎子的包,打开粗略翻了翻,“走吧,吃饭去。”

“诶,好。”

二人连忙放下笤帚簸箕下来,紧紧跟在他身后,悄摸摸地你推我一把,我弄你一下,都有些开心,因为感觉和师父的关系恢复了不少。

结果人还没走出停车场,几个熟悉的身影牵着一条毛色油亮,呼啦喘气的大狼狗,站在树下。

一见他们三个,刚才划包的那位直接扔了烟,满脸横肉地骂了句“个婊子的,去!”便松了绳子。

狼狗训练有素,顺着手指方向怒吼着狂奔而来,史庄三人措手不及,拔腿就跑,各往一处。

那狗不知为何,似乎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,也拐了个弯,紧追史庄不放。

史庄左躲右逃,眼看着就要被咬上,情急之下抓住了旁边擦车窗用的长拖把,转身捅过去,快速地挥舞起来。

那狗扑腾起来,离地一米多,绕过棍子,一口咬住了史庄的大腿,摇摆着头使劲往后拉扯,幸而冬天衣服穿得厚,否则一定会扯下一块肉来。

那几个贼也往这边跑,想要趁人之危,群起而殴之。

就在这个关头,表一航抢先一步长驱直入,照着狗嘴从脖子下方猛踢一脚,那狗疼得松了口,咕隆咕隆晃了两秒。

转而扑向表一航,然而小表却没有躲,反而攥着拳头相恐吓,同时直视过去,一声,“卧下!”

那狗愣了愣,竟然站住了。

虽然依旧龇牙咧嘴,但仿佛胆子变小,不敢往上冲。表一航再发一次号令,“卧!”

它迟疑地回头找主人,那胖子气得不行,“上啊,咬死他!”

表一航的眼神坚定而专注,那狗吸着鼻子嚎了两声,就安静了下来。

不仅那胖子目瞪口呆,就连史庄和虎子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都瑟瑟发抖地看那狗,又仿佛遇到神仙一般看小表。

狗失去了作用,那几人也不敢在停车场名目张胆地撒泼,毕竟走的不是白道,大部分司机们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给面子,互不干扰生意。

见远处围观的人多起来,他们也怕有人报警,于是出言威胁后便自认倒霉离开了。

史庄被扶起来,才觉得一股热流腻在腿上,跑到洗手间一看,四个牙印赫然在目。

正要穿好裤子,表一航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块肥皂,“师父,用这个洗一下,消毒。”

“哦,”史庄接过去,才发现肥皂已经打湿了,他将泡泡抹到伤口处,又将血印擦了擦。

“我刚问了,前面那条街有个诊所,”表一航的声音再次传进来,“应该有疫苗。”

史庄开门出来,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两个徒弟,“都挤厕所干嘛?”说着先挤了出来,出了停车场才回过头问了句,“你还会训狗啊?”

“啊,我在所里的时候,帮着养过狗。”

“什么所?”

表一航没吭声,史庄才想起来,“哦,哦,”又往前走了几步,再次回头,毫无表情地说了句,“谢谢啊。”

表一航一惊,看看虎子,俩人都笑起来,但是没有出声。

史庄本想下午再接一班客人,等回家再去打针。

两个徒弟左劝右劝,仿佛现在不打,病毒就要随时弄死他。最后无奈,被他俩拖去了诊所。

诊所里唯一的护士,长得五大三粗,护士帽顶在她头上就像个摆设。

给他清理完伤口,吩咐道,“坐那凳上,裤子脱了。”

表一航和虎子都想看戏,贴在墙边不肯出去,史庄看看凳子,问道,“你打啊?”

“不我打谁打?”护士拿着针转过来,见他抓着腰带,催到,“搞快点。”

“没有男护士吗?”

那人瞪了他一眼,想怼又似乎还知道应该注意素质,“没有,上哪招男护士啊?”

“医生呢?你喊医生来。”

“医生忙着呢,哪有时间管这啊?”

“我一个大男的,我我……我,”史庄难得一见的结巴起来,话也往粗了说,“我在你面前露什么屁股啊?”

表一航和虎子快憋死了,谁知那女的是真虎,一点也不害臊,举着针筒就和史庄呛上了,“你耍什么流氓啊?屁股针不露屁股打头上啊?我让你全脱了吗?”

“姐姐,姐姐,别生气,”表一航拦到了中间,“我师父他……他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史庄一把拉开了他,那护士却更加凶了,“师父?你还配给人当师父?”
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啊?”史庄气得不行,但好男不跟女斗,“我让你找医生来,这是我权利,我怎么不配给人当师父啊?”

吵的声音太大,惊动了隔壁,一个微胖老医生掀了门帘,“怎么回事?”

那护士赶紧收敛了态度,只说,“他非要换男的打针。”说着将针搁到了托盘里,“要不您帮忙给弄一下吧。”就先出去了。

那人进屋,核对了试剂,转头看到虎子二人,“一起的?”

他俩都点头,然后就被请了出去,“外边等。”史庄也跟着说了句,“去楼下等我。”

二人答应着出来,却不肯离开,隔着帘子屏声静气地听动静。

“麻烦您啊,”史庄看着他,态度好多了,主动解了皮带,反坐到凳子上。

老医生话不多,拿着针站过来,动动手指头,示意他裤子再往下扒点。

史庄却突然泄了气一般,眨巴着眼,回头小声央求,“轻点啊。”

老医生点了个头,才瞧见他双腿在抖,笑起来,“晕针啊?”

史庄的汗已经出来了,死死地抓着椅子背,全身肌肉都绷着,身子坐不老实。

那人上前拉了他一把,“你先起来,裤子拉下来再坐,你这样我怎么打?”

史庄站起身,将左边裤子又往下拉了一截,重新坐下,表情几乎失去了控制,“大夫,轻点,我我……真蛮怕这个。”

“放心吧,”老医生游刃有余地微俯下身,先将他头掰正了,不让他看。

然后瞅准位置,一针进去,史庄惊慌地“啊”了一声,接下来的好几秒都一动不动地等他他将药推完。

“行了,起来吧,观察半小时,没不舒服再走。”

“谢谢您,谢谢您,”史庄一口气松下来,提好裤子,他其实不怕疼,就是怕针。

“我说你刚才咋不让我们护士打呢,”老医生摘了手套,调侃道,“原来是拉不下脸求情啊。”

史庄无话可说,等医生掀帘出去的时候,他看到了虎子和表一航咬着手在笑。

“他妈的,不是让你俩下去吗?”

俩徒弟笑着走进来,“外面冷,屋里暖和。”

史庄不想看到他们,却被追着关怀道,“师父,有那么疼吗?”

“把嘴闭上。”

这个姓杜的老医生回到自己诊室,看到手机里女儿的未接电话,连忙回过去,“君君呐,刚才在忙,有事吗?”

“爸,我想跟你说个人。”

“谁啊?你说。”

“我一个学生的爸爸,就是上次跟你提的,开车救我的那个。”

两人说了好久,史庄坐了二十多分钟,感觉没啥事,准备走。

路过办公室,门开着,碰巧杜医生往这边看了眼,只得挥手打个招呼,“谢谢啊,大夫,我们走了。”

“嗯,不客气。”

电话那头问,“您跟谁说话呢?是不是还在忙啊?我晚点再打吧。”

“没事,一病人,大小伙子了,打个屁股针还怕,哈哈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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