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至远》第78篇

等到史庄生意忙顺了,老母亲记挂着丈夫和女儿们,便说要回家去。

杜若君并不阻拦,相反,她非常理解婆婆。

知道她只身从广西来到北方,吃不惯住不惯,就连说话邻居们都听不懂。

白天要管孙子,伺候一家的饮食,半夜里还常常因为车坏了临时上门的客人,而被搅扰得睡不好。

要回去的前一天,杜若君硬拖她去商场一口气买了七八件衣服裤子,还给家里的两个姑姐连同她们的小孩,也都买了几件。

又将当地特色的吃的玩的,收拾出整整两大包来,办好了托运,随她的火车一起到。

婆婆高兴又欣慰,当初她受史庄之托前来“救急”时,心里还对这个“读书人”媳妇,存有一点点畏惧。

生怕城里媳妇脾气大,娇气,看不惯乡里人,怕和她搞不好。

没想到杜若君不但随和亲切,大事小情上拎得明白,甚至很多时候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懂事体贴一些。

每每家里出现矛盾,或者生意上遇到困难,先炸毛的总是史庄。

有时候吼徒弟,有时候急起来还和她们娘俩拌嘴几句。

倒是杜若君懂得忍让,看着史庄要发脾气时,便不说话了,或者牵了儿子出去,等他的情绪消化了,才回来。

外人都觉得这个家里,史庄是老大,肯定是他说了算。

但老母亲,包括虎子和表一航都看得清楚,师父就是表面威风,心里是依赖并且极为尊重杜若君的。

吵完,吼完,面子上占了便宜,晚上关好门,还不是得给媳妇说软话,老老实实赔礼道歉。

有那么两次,杜若君被史庄气得要哭,连小宝都没带,自己就跑出去了。

虎子和表一航追出去,劝了一个多小时,三人一块将史庄往死里骂。

骂到最后竟然笑起来,都知道史庄就是这个性,并没有坏心思,着急也不过是为了多赚钱,把事情做好。

几人心里头畅快了,还约定好接下来几天谁也不理他,才相跟着回来。

结果上二楼来,见老太太烧好了一桌菜,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。

她有些疲惫地坐在靠墙的矮板凳上,手里拿着个抹布愣愣地出神,一见他们,笑容堆上来,忙起身招呼落座。

史庄在一间空出来的房间口,面对门板撑着大腿无计奈何地跪着,头也垂着,如同丧家之犬,一看便知老太太告了状。

杜若君嘴角想笑,但是忍住了。

悄悄指了指,示意老太太让他起来,老太太却不吭声,摇摇头让她甭管他,便拉她坐下了,塞给她筷子。

又张罗两个徒弟坐,又去书房叫出了孙子。

虎子和表一航自然不好坐下吃饭,又不敢跑去看史庄,于是也不吭声,纷纷摆手往后躲,就是不上桌。

老太太硬是去拽他俩,他俩你挤我逃的,直接下了半层楼,站在楼梯转弯处望着上面。

小宝刚才见妈妈气哭了,他也生气,上桌后埋头便吃,根本不问他爹。

一家人跟演默剧似的。

不过就只史庄一人在难受,剩下几人都是憋着在笑。

杜若君起身,叫虎子他们,“过来吃饭,干嘛呢。”

虎子和表一航都笑着,你看我,我看你,最后扶着把手慢慢蹭上来,既然是师娘发的话,那就没事了。

几人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分钟,杜若君突然“噗嗤”笑出了声,碗也乐得扶不稳了,低头秀气地捂住了半张脸,笑得根本停不住。

虎子和表一航立马就知道了她在笑什么。

刚才三人在外面骂史庄时,表一航说了句,“师父就是擦粉进棺材,死要面子。”

当时杜若君就笑疯了,这会肯定是回想起来,便忍不住了。

他俩也跟着笑出声来,虽然深知让史庄听见了不好,但想到史庄那张黢黑的臭脸上抹着粉,确实令人忍俊不禁。

小宝问他们在笑什么,却没人答应,他急得去拉表一航袖子,“你们笑什么呀?说啊。”又去推杜若君,“你们在笑什么?”

“没什么,”杜若君擦了擦眼泪,脸都笑僵了,“小孩子别问那么多,快吃饭。”

然后又吃几口,便下了桌,走到史庄旁边,不轻不重地说了句,“吃饭吧。”说完转身就要走。

谁知史庄生硬地接了句,“不吃。”

杜若君站住,回头,本以为自己气消了,史庄应该求之不得,没想到这人还生上气了,刚刚转晴的心,立马又被烦乱和伤心笼罩了。

“君君,你回来,你吃你的,不管他。”老太太过来拉了一下杜若君,让她重新回位子。

接着冲史庄后脑勺就骂了两句,“你本事大了,谁也说不得了。以后啥事你别往别人身上扯。你这么能干,你自己干去,你发大财,你去当老板,你就算把整条街都盘下来,都不关我们的事。”

两个徒弟见老太太气得发抖,忙过去搂她回来,小声劝慰,杜若君也闭闭眼,表示算了。

史庄刚才那句“不吃”,其实也就是想要个台阶,毕竟一家老小吃着笑着,他不好意思就听了媳妇一句话,便自己爬起来这么坐过去。

谁知不小心惹出这么多话来。

此时见真的和他们对立上了,只得弱下来解释,“我又没说什么,我就是说不想吃,我等会再吃不行?”

没人理他,老太太根本不接他的话。

大家吃完饭,虎子和表一航抢着收了桌子,洗了碗,便溜之大吉了。

小宝作业写完,去楼下找小伙伴,几个孩子跑去广场上打弹珠。

老太太洗了澡,终于忙完一天,搬了把凳子在店铺口坐下,吹吹晚风就打算歇息了。

二楼堂屋的灯被她关了,省电,史庄现在跪在黑暗里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
过了好久,杜若君从卧室出来,去阳台上收晾干的衣服,路过时,听见史庄“诶”了她一声。

她只当没听见,便出去了,抱着干衣服进屋时,史庄改了口,“媳妇。”

她站住,史庄说,“我错了。”

她没说话,抱着衣服进了屋,一件一件叠好,放到柜子里,然后又替小宝收好书包。

然后走出来,“啪”的开了外面的灯,史庄只觉眼前一亮,忍不住眯了眯。

他已经跪得要死要活了,恨不得两只手撑在地上。

杜若君上前来,扯了他衣服一下,并不高兴地说了句,“起来呀。”

史庄看了她两秒,伸伸手,拧着眉头,“扶我一下。”

杜若君弯腰双手去扶他,史庄“啊”呀“咦”地呻吟,半天站不起来,把她气笑了,顺势往他头顶拍了一巴掌,手一松,“自己起来。”

被她这一松,史庄两条腿撞回地上,疼得叫唤,“你行不行?”

杜若君似怒非怒地轻踢了他一脚,“你还有理啊?”

史庄就不说话了,自己想辙爬起来,两手都拄在门框上,斜斜地看看抱着胳膊的杜若君,笑了,“我不是吼你,我这人嗓门大,哪吼你了?还至于哭啊。”

杜若君转身就走,史庄一把扯住了她胳膊,“别别别,我错了。你也是,我吼你,你直接吼回来不就完了,这么多人帮你,那俩兔崽子也吃里扒外的,你还怕搞不赢我啊?”

杜若君不吃这一套,甩开了的他手,进了房里。

史庄头疼地跟进来,站在门口,“那你要我咋样?这皮都扯完了,我跪也跪了,饭也没吃,还让俩徒弟看笑话,也够了吧?”

“庄师傅,您请出去,我要备课了。”杜若君开了台灯,拿出教案,侧对着他坐到窗前。

史庄挠挠头,杵了一会,离开了。

过没一会,又自己晃进来,“别生气了,媳妇,我嘴笨你也知道,你要骂我你随便骂,不行你打我,求你了,我真的错了。”

杜若君拿书挡住了脸,笑了,然后转而对着他,“写份检讨,不多,800字。”

“检讨?!”史庄大吃一惊,“老子字都认不全,”接着往嘴上扇了一巴掌,“不是啊,我我我真的写不好啊。你罚个别的吧,随什么都行。”

杜若君找了稿纸,钢笔往他面前一放,“写不写?”

史庄哑口无言,很不服气地哼唧了一声,拿走了笔纸。

没过一会,又跑了回来。

在杜老师的不解中往桌上瞄了一圈,看来是没找到,头一低,不耐烦地催,“字字……字典。”

标签:师徒师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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